「說起來,這還真是奇怪……」博雅說。

  他坐在屋內,試著為琵琶調弦。

  此時佐倉已經離去,蜜蟲正在收拾還未涼的茶水。

  晴明面對庭院站著。

 「哪裡奇怪?」 

 「佐倉大人啊。本以為他是個無情的人,沒想到他那麼為妻女著想……」 

「你錯了,博雅。」

 「錯了?」 

 「從頭到尾,佐倉大人都不曾真正擔心他的妻女。那只是掩人耳目的戲法而已。」 

  晴明仰首注視薄薄的雲層,直立的身影,宛如一枝白梅。

  梅雨季將結束了。

 「佐倉大人曾提到『羞愧』和『困擾』吧?那就是證據。前者是拘泥於世人眼光才會有的情緒,後者則是不希望安穩的生活受到打擾,都不是真正的擔憂。」 

 「那他又何必為了菊姬來向我提親……」 

「那也只是為了他自己的權位罷了。」

  晴明的聲音淡淡地。

 「他的聲名,他的安適……真不可思議啊,他的心中竟然沒想到其他人的感受……」 

   庭院中的長草已長到接近人的腰部。

  風一來,如同波浪似地搖擺。

 「為什麼人會對自己的骨肉如此無情……」晴明的低語幾乎混入草浪的窸窣。

  白色狩衣寬鬆,袖子鼓起,空盪盪地飄動。

  博雅站起身來,走過去,站在晴明身邊。

  眉眼間是隱藏不住的擔憂。

 「晴明,你還好嗎?」 

  晴明有些茫然的視線,由天空轉向博雅。

  偏著頭,紅唇含笑。

 「身邊有你,真是太好了啊,博雅……」 

「說這做什麼……」

 「我先說,這可不是開你玩笑,是說真的。」 

 「那就更讓人困擾了!」博雅說,難為情似地撇開臉。

 「呵,抱歉了……」 

「晴明啊,你要如何治癒佐倉大人妻子的瘋病?」 

  博雅突然想起,問道。

  此時已是傍晚。

  太陽西斜,隱於雲朵之後。

  半天的彩霞,紅得似火。

  圍牆、古櫻、草地,甚至是窄廊,都被染上溫暖的橘紅。

  兩人之間放著兩只酒杯,杯中滿溢蕩漾的光彩。

 「還不明白……不,或許該說是還不能確定……」晴明說。

  他沉靜地端起酒杯,光自青琉璃折射而出,使白皙纖長的手指仿若微微透明。

  博雅問:「那也就是說,你知道她的病因?」

 「不,只是猜測而已。」 

 「猜測也無所謂,告訴我吧。」 

 「不行。」   

 「為什麼?」 

 「要是猜錯,你會取笑我的吧,博雅……」 

   晴明有些無奈的苦笑,抿了一口酒。再開口時,氣息帶著酒香,說道:「可能還會說『沒想到你也有猜錯的時候』之類的話……」

 「才不會。」 

 「會。」 

 「就說不會了。」 

  博雅鬧脾氣似的,將杯中酒一飲而盡。

  在博雅伸手來取之前,晴明先拿走了酒瓶。

 「別喝醉了,博雅……」他說,將酒瓶遞給蜜蟲。

 「你難道是可惜這酒嗎?」 

 「怎麼可能?只是待會可能有事請你幫忙,那之後,隨你想喝多少都行。」

  什麼事——博雅剛要詢問,晴明卻起身望向庭院。

  一名童子無預警地從草叢後躍出。

  赤足,身著貴族服飾,一頭黑髮隨意披散著。

  童子蹦蹦跳跳地跑來,輕快的停在晴明面前。

 「正如晴明大人所想。」童子如此說道。

  晴明點點頭。

  蜜蟲不知從何拿出,將散發甜膩氣味的紙包交給童子。

  應該是糕餅一類的甜食。

  童子接過,露出高興的表情。他轉身,踏出幾步,倏忽間消失無蹤。

  博雅呆呆地看著虛空。

「晴明,那是……」

「蜜蟲,幫我把那東西拿來。」

  晴明打斷博雅的話,先向蜜蟲吩咐道,接著才轉向博雅。

 「博雅,你去嗎?」 

 「去、去哪?」 

 「當然是佐倉大人的宅邸呀!」 

 「我也去?」 

 「對,而且我有事要拜託你。」 

 「做、做什麼?」

 「你先說去不去。不去的話,我就不必告訴你詳情了。」晴明笑道。

  唇瓣仿若塗上胭脂,蘊著甜酒一般的笑。

  迎著夕陽最後一抹餘暉,清秀細長的眸子映出光亮。

 「太狡滑了,晴明……」 

   博雅半是抱怨、半是呻吟似地吐出這句話。

  他搔搔頭,緊皺眉心。

 「這樣答應你的話,感覺有點不甘心啊……」 

 「別廢話了。說吧,去不去?」 

 「……唔。」 

 「去嗎?」 

 「嗯,去。」 

 「走。」 

 「走。」 

 

 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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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秦螢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