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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可以的話請先看過前文<連心鎖>。這篇是有點類似番外的東西,但單獨看應該沒什麼差。單純只是想寫兩人小時候的第一次見面、博雅告白後的各種掙扎和晴明視角而已。

戳這裡http://jjjj0901.pixnet.net/blog/post/271465762

※私設......大概有。之前忘記在哪本書看過一個說法,說晴明是孤兒,安倍這個姓是賀茂忠行的朋友讓他繼承的。後來在網路上查,和史實不同,但晴明的確只是下級貴族之子。夢枕貘原著第一集也讓晴明穿破舊的衣服。既然原著裡沒有提到這一點,我就採用了......因為似乎比較有趣。

 

 

 

初夏

 

    梅雨季後,又過了幾天。樹梢上,翠色的綠悄悄沉澱,色澤漸深。

    此時,是初夏。

    白晝一日日拉長,清晨時刻,天色已然大亮。純粹明亮的藍像剛剛被刷洗過。陽光混雜清新的氣息。

     牛車慢悠悠地在無甚行人的九條大路上行進。沒有人駕駛,只有一隻黑牛拉著車。

    最後,牛車在一棟宅邸前停下。

    一名容貌端正的男子掀開簾子,走了下來。他穿著白色狩衣,嘴唇殷紅,彷彿永遠含著若有似無的微笑。

    是安倍晴明。

     昨天夜裡,晴明受人之託,前往法光寺。

    一到晚上,禪房外便會出現極其淒厲的嬰兒哭聲──僧人以苦不堪言的表情,如此說道。

    於是晴明和僧人一同坐在禪房中。正如僧人所言,那號叫尖利得如同正刨刮耳膜一般。但若是起身拉開門,卻只能看見庭院裡一片月色如水,澄靜無一絲波瀾。

    沉思一會之後,晴明下了走廊,信步而走,最後停在庭院角落。他彎身,撥開雜草,看見一具白骨橫臥。

    從大小來看,應該是貓屍。大約是希望僧人為牠誦經吧──晴明如此告訴僧人。

    僧人十分感謝,於是取出待客用的酒來招待。

    所以,晴明才會在清晨時返回。

    蜜蟲、蜜夜垂手而立。

    “我回來了。晴明微笑,走進宅邸。

    他常常待著的長廊空蕩蕩的。

    “沒有來過吧?”房中,晴明雙手捧下烏帽,問道。

    “沒有蜜蟲應道。她為晴明拿來更換的衣物,正要去舖被褥,卻被晴明揮手制止。

    “可以了。謝謝妳。

    “是。

    晴明走出房,在窄廊上坐下。他隨意曲起右膝,手肘靠在其上,掌心托著臉頰。

    那一日後,博雅不曾再前來拜訪。他似乎刻意地在避開晴明。

    不好意思?尷尬?不,他的話,肯定正十分的手足無措……畢竟是那樣的人。晴明愉快地輕笑起來。

    曉光中鳥鳴聲聲,風吹枝搖,灑落一地樹影。

    晴明半垂眼簾,憶起當年初見,在法光寺裡那深濃的綠蔭中……

 

    在賀茂忠行宅邸。

    此時,是初夏。午後的陽光十分炙熱,將青草燒灼為深深的綠。

  面向庭院的其中一間房大開著門,像要攬進涼風一般。但空氣是悶熱沉鬱的,幾乎凝滯,使人窒息。

  一名年約八、九歲的童子坐在房裡。尚未行過元服的他,髮長及肩,髮黑如漆,托出他十分白皙的臉龐。

  童子專心地注視案上的白紙,手握筆桿,浸飽墨汁。

  只能聽見毛筆在紙上拖曳的聲音。

  他的唇由於專注而微微張開,紅得彷彿滴出血。

  在他剛剛寫完一張白紙時,他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,因而苦笑著放下筆。

  幾乎同時,賀茂保憲大喇喇地踏入房中。

  他早已行過元服,戴上了烏帽。

  "師兄所為何事?"童子——晴明,抬起頭,問道。

  "別說得好像每次找你都有事要你做一樣啊。"保憲抓抓鼻子,站在門邊,沒有坐下,顯出十分匆促的樣子。

   說了這一句後,保憲絲毫沒有繼續客氣的意思,直接從懷裡取出信件:"師傅交代下來的,要送去給法光寺。我實在抽不開身,替我去吧?"

  反正你很閒吧——保憲露出這樣的表情。

  晴明嘆了口氣,接下了。

 

  路上幾乎看不見行人。

  天空是極為單調的藍。

  晴明揣著信件在陽光下走了許久後,白皙的皮膚變得紅燙。

  法光寺前,數輛牛車停在那裡。高雅的裝飾表明了訪客的身分。車夫閒散地靠在牛身旁,漫不經心地看著晴明經過。他們的衣服甚至比晴明嶄新,剪裁也更為合身。

  晴明穿著的只是破舊的窄袖便服。是別人的舊衣服,穿不下了,給他的。

  "哎呀,請等一等。"寺裡的住持接過信件後,說。"過一會我才能寫回信......能不能請你等等我?"

  晴明點點頭。

  住持於是轉身離開,讓僧人送來茶水和杏乾。僧人隨即自去忙了,留晴明獨自一人待在房裡。

  他慢慢啜完茶水,流出一身汗,濡濕了頭髮。他揣著那包杏乾踱出房來。

  庭院裡有個池塘,旁邊是株松樹,扭曲的樹幹和深綠的葉倒映在水面。晴明咬著杏乾,漫不經心地看著。

  不,與其說是漫不經心,發楞或許更切合他的狀態。明明只是個孩子,他的眼神卻顯得那麼漠然。

  好似世界與他無干一般。

  無風。水面上,沒有一絲波紋。

  忽然遠處傳來嬉鬧聲。晴明回頭,看見四、五個和他年歲相仿的孩子向這裡跑來。衣著華貴,袖子垂得很長,應該是前來參拜的公卿人家子弟。

  佛殿在寺裡的另一側,此處本該人跡罕至。大概是因為如此,他們拋開了禮節,打鬧起來。

  一直到靠近池邊,他們才注意到站在池邊的晴明。他們停下腳步,一臉好奇地打量他和他那比侍從破舊的服裝。

  晴明的紅唇含著笑意,靜靜回望。

  短暫沉默後,有人先開口了。

  "你是誰?"

  "我師事於賀茂忠行大人門下,名為晴明。"

  "是賀茂大人啊。"說話的孩子回過頭,和同伴們竊竊私語。"那麼,你是哪一家的,姓什麼?"

  "晴明沒有姓氏。"

  "沒有?"

  "我是大人收入門下的弟子。"

  "所以,你不屬於哪個家族?"

  "是的。"

  孩子們哄然大笑。清亮的,高昂的笑聲。

  "哎,走吧。"

  "走了。"

  孩子之間互相招呼,快步跑過晴明身邊。明亮的陽光下,他們踏著矮小的、墨黑的影子離去。

  晴明微笑著目送他們。

  他站累了,便在池邊的石頭坐下,左手托著下巴,看著平滑如鏡的池面。

  松樹的枝條在他的額前、脖頸和肩膀落下細密的針影。從衣領露出的低垂的頸子十分蒼白纖細。

  一抹白雲悠悠地飄過天空,拂過水面,遮擋了陽光。

  靜寂中,無論如何努力隱藏,腳步聲仍舊十分明晰。

  晴明回頭時,身後的人明顯嚇了一跳,連退幾步,抓抓頭,露出尷尬的微笑,顯出幾分憨厚。

  那人同樣穿著高貴的衣飾,眉宇英毅,年歲和晴明差不多。

  這次,晴明先開口問道:"你是誰?"

  對方爽直地回答,像是沒注意到兩人衣著的差異:"我是源博雅。"

  "原來是源博雅大人......

  "叫我博雅就好了。"博雅皺起眉頭。

  晴明抿唇,藏住笑意。

  "你在餵魚嗎?"博雅探頭,看著池塘說道。

  晴明這才發現,原來池塘裡有那麼多鯉魚。橘的,白的,黃的,悠然地在水裡穿梭......陽光令牠們閃閃發亮。

  他轉頭,看見源博雅興致勃勃地盯著魚瞧,天真得可愛。

  這位大人真有趣。晴明笑著,抓了一把杏乾,遞給對方。

  博雅露出開心的笑容,將杏乾撕成許多小塊,扔進池塘。鯉魚爭先恐後地爭搶,張闔厚厚的唇。

  "你看,在吃了......"博雅興奮莫名。

  "是啊。"晴明站在石頭上,看著魚群湊到他腳尖,覺得很有意思,那雙細細的眼眸因此閃著亮光。

  除此之外,他們沒再說過話。他們只是靜靜的,靜靜地待著,任時間一寸寸偏移。

  風來了,吹動晴明的髮,吹動他的袍袖,吹皺一池的水。

  漸漸地,天色暗下來。空氣悶熱,潮濕得幾乎可以擰出水。烏雲快速湧動翻滾,眨眼間壟罩一切。

  "似乎要下雨......"博雅抬頭,剛剛說完,豆大的雨滴便重重打上他的鼻尖。

  兩人互望一眼。

  接著,雨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下。強勁得打在身上都痛。

  僅僅是從池塘邊跑進屋裡的短暫路程,就使他們肩上的布料濕透,頭髮濕漉漉地黏在額前、臉頰。

  看著彼此的狼狽模樣,他們愣住了,面面相覷。

  晴明首先忍俊不禁,大笑出聲。

  博雅也笑了起來。

  澄澈的嗓音,連雨聲都無法掩過。

  晦暗中,遠方閃過白光,雷聲轟隆響起。

  池塘裡不斷盛開一圈圈漣漪,白色水珠四處彈跳,地面很快出現一汪汪水。

  他們不停地笑,最後也不知為何而笑,只是純粹地快樂著。他們的頭靠得很近,能看見水珠從對方髮絲滑落,打出地板上一點一點的圓。

  帶有絲絲涼意的風吹了進來,穿過屋簷下的水簾。

  "......大人!博雅大人!"驚惶的叫喊從遠方傳來,一陣一陣。

  晴明看著博雅漸漸停下笑聲,平靜了氣息。他站起身來,猶豫地低頭看看晴明。

  "我得走了。"博雅說。

  "嗯,再見。"晴明仰起白皙的臉,紅唇蘊藏蜜似的笑意。

  謝謝你——晴明說。

  "謝什麼啊。"博雅脹紅臉,轉身衝入雨中。

  晴明看著他的背影,沉思許久。

  接著,由於感到困倦,晴明慢慢地閉上眼,頭靠在牆上,就這樣睡著了。

  陣雨還在下著。

 

  耳邊是強勁的雨聲。

  晴明睜開眼,一時間以為自己仍舊是當年的稚子,直到看見眼前如荒野般的庭院,才明白人事已非。

  不自覺睡著了啊。

  臉頰上有些濕意,是雨水濺上來的吧。

  此時似乎已經過了正午,稍早的燠熱被雷雨打散,空氣中瀰漫著草木的氣息,濕潤且夾雜一絲涼意。

  晴明緩緩撐起身,在即將站起的那一刻頓了下。

  雨聲中,一個細碎的聲音輕輕呢喃。晴明側耳傾聽,笑意如漣漪擴散。

  "蜜蟲。"他低聲輕喚。身著十二單衣的女子無聲出現,靜靜立於門邊。

  "請去接他過來吧。"

  蜜蟲應了聲,隱隱地似乎有些笑意。

  晴明戴上烏帽,斜靠著牆。

  天空一片黑沉,厚重雲層低垂。

  遠方閃過一陣白光,雷聲如擊鼓般轟鳴。

  啪。

  啪。

  晴明視線轉向庭院,笑起來。

  "真是狼狽啊,博雅。"

  "別說風涼話了啊,晴明。"

  博雅踩著水走來,濺起水花。他手中拿著傘,可是全身都已經濕透了,布料濕淋淋地掛著水珠。蜜蟲跟在他身後,沒撐傘,身上卻滴水不沾。

  "剛剛走到半路,天一下就變了,下起大雨來......."博雅辯解似地說道。

  "拿件衣服給你換罷。"

  "麻煩你了......

  博雅到內室換上乾淨便衣再出來,葉二無處可放,只得拿在手中。烏帽索性也摘了下來。

  看見晴明仍坐在那裡,他訥訥不成言,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。

  "喝酒嗎?"晴明若無其事地問道。

  "唔,嗯。"

  蜜蟲送來溫熱過的酒,兩人於是對著這突然的雷雨喝起酒來。

  庭院出現一池池水漥,珍珠白的水滴向四處飛濺。

  "正想著這一回不要讓你知道,過一條戾橋時卻還是忍不住說了......

  因為下雨,所以說了"到晴明家裡時應該已經濕透了吧"——博雅這樣說。

  也許是由於晴明一如往常的態度,博雅放鬆下來,自在地啜了口酒。

  "假如你在那時回頭,或許就不會濕成這樣了吧。"晴明笑道。

  "但是,畢竟走出來了......而且,總覺得很想來你這裡。"博雅困惑地皺起眉,似乎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。

  "是嗎?"

  "是啊。"博雅沒有意識到晴明探詢的目光,自顧自說道:"下雨前,看到天空那麼晴朗,忽然間很想念你——"

  晴明很覺有趣地看著博雅的臉一點一點脹紅,不斷蔓延,紅到耳根、頸後。

  "呵呵。"晴明低低笑起來,側過身扶著牆壁,肩膀不斷顫動。

  "你這傢伙......"博雅惱羞成怒,看著晴明卻無可奈何。

  靜默中,雨水擊打葉片,發出清亮的響聲。樹梢輕輕搖晃,彷彿抑制不住地顫抖。

  如同博雅此刻緩緩伸出的手。

  感覺到那炙熱的溫度輕柔地爬上指尖,晴明反手緊握住它。在博雅瞪大眼睛的同時,晴明回頭,如血般的紅唇彎起淡淡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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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秦螢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